【东篱】击碎平面的世界(赏析)
除了赋予情感元素,文学和绘画一样,其深度探索,都应该是哲学。就像毕加索绘画暗示我们的那样,时间是什么,一旦把手表放在脚踝,那就是行走的。文学的底色本来就是哲学,能够自觉表现文学里的哲学,我认为作家刘震云是一个榜样。他的长篇小说《一日三秋》,内容充满了黑色幽默,用力挖掘出世俗生活所包含的哲学。他有一个句子说,一个重要的瞬间,在人生中犹如一日三秋,但这瞬间永不再来。我想,这个话,不仅仅是让我们珍惜留住那个瞬间,还有一种哲学的思考,瞬间和“三秋”,本身就是一对哲学的概念,一旦放在一起,可以产生很多奇妙的关系。刘震云说,时间总是在纠缠。中国作家也在探索时间是什么,这是典型的“东西共振”。
人物,包括人和物,其形象,在作家的眼中,也应该是变形的,也就是击碎平面去表达,只有这样才可深入到人物的深处。有谁的眼睛一只在明处,一只在暗处?毕加索笔下的女人却是这样。我们不能不思考这样绘画的目的,要表达什么。毕加索是善于揭示世界的不同侧面的画家,他的《亚威农少女》,还有一个名字是“阴阳脸”。这幅画创作了五个女人,画面是平面的,但平面被打乱了,也给我们呈现了一个扭曲的世界。当然这种变形,离不开主题的支配。这是绘画和文学都必须遵循的创作原则。
沉溺于过程性的认知和经验,这样往往就自我限制了继续认知的进程,于是,我们就必然会变得平庸。这是艺术创作的经验和教训。
一旦平面被击碎,画家和作家,都要重新找到一个立足点,而不是现成的平台。就像我们面对乡愁这个概念,特别是遇到农村的拆迁改造,寄托曾经乡愁的屋舍、街道、田园、院落,都要被击碎,这就需要作家,真正读懂乡愁了,在不同的立足点上,乡愁的样子是不一样的。有人还在面对失去的房屋而感慨,乡愁是哀伤的,是没有多少感人的力量的,只能是个人情绪的宣泄而已。
我很喜欢愁予的那首写长城的诗歌,还记得这样的句子——
长城像一个担夫担着群山,从地平线上行走来。
诗人在把长城这幅画“击碎”了,重新找到一个视觉,一个动态的角度,化重为轻,化静为动,这个诗句,重新给长城树立形象,形象里,饱含着一种历史感,这种历史感带着隐忍负重的能量。
中华民族怎么来的,长城怎么来的,没有救世主,也没有上帝。如果不击碎画面,诗人是发现不了其中足够立体的影子的。
六
如果拘泥于一幅画的画面欣赏价值,显然是肤浅的。一个女人,被描绘成这样,为什么?所有的逻辑,都在重构之中,尤其是面对动荡的局势(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正常的审美被破坏,或者走进审美疲劳,或者审美成为一种不可能,原有的逻辑力量都显得很苍白的时候,击碎,重构,破与立,便成了建立逻辑的逻辑。女人,是一个恒量,但在画家眼中笔下,就成了一个变量。“重构自己想要的未来”,包括女人,这是创作者心中的遵循。作品的价值也在于此。一幅画,可以根据部位关系进行无限的想象和组合,这已经是一个堪称伟大的艺术了。
拍卖,给了一幅画以价格,也是价值,但这个价值,已经不是那个价格可以表达的,文学也是这样,本身的价值,往往通过时间的考验。
还要强调一点,我并不认为画家把一个女人做了拆分和重组。用深度的思考观察,在画家眼中,应该是一个女人的涅槃,在涅槃过程里,我们去发现一些立体的真实。在多彩的世界里,有着多种可能,那些色彩,那些变形,都在告诉我们,平面的壳子一旦击碎,我们会看到不一样的精彩。
一幅画,一个文学作品,只有在“击碎平面的世界”之后,才会有崭新的立意和审美价值。
击碎,才让我们看到立体的,世界本来就是立体的,因为我们看不到,所以我们眼中的世界,往往是平面的。也许,这也是《戴手表的女人》这幅传世油画的价值所在吧。还有一点值得注意,在当下世界局势很不稳定的态势下,这幅画拍出一个天价,或许是在表达人们需要重新击碎原有的“世界观”,重新认识世界的一个强烈的愿望吧。国外有句谚语说,不打碎鸡蛋就做不成蛋糕。或许这幅画也在表达着这样一个价值观吧。
这幅画是艺术的“风向标”,但愿我的这些理解不是随风跟风,此风可追。
2023年12月1日原创首发江山文学
怀才抱器老师独具慧眼,怀着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勇气,引经据典,深入浅出,对毕加索及他的作品条分缕析,其文风严谨,其精神可嘉,其文令人赞叹,真乃绝品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