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荷·暖】与茅台较劲(微小说)
自古文人多嗜酒,孟辉这个业余文人也沾染上了喝酒的嗜好。妻子贤惠,从不说他,还常常替他买些好酒回来。十多年前他的一篇散文第一次在晚报上发表时,妻子就给他买了一瓶茅台酒。那时他们俩的工资加起来才一百多块,而一瓶茅台酒几乎用去两人两个月的工资,他惶恐地埋怨道,你疯了,买这么贵的酒干啥?妻子笑道,这是我给你颁发的诺贝尔奖,你就放心喝吧!说着就又端上了下酒菜。他急急地按住妻子正在拧瓶盖的手,目光灼灼地说,别打开,我现在还不配喝这么贵的酒,还是把你的诺贝尔奖先留下吧,等到了那一天再好好喝吧!妻子淡淡一笑说,不过就是一瓶酒嘛,哪有这么严重呀!他却死死压住妻子的手毫不松动,一脸认真地说,我会努力奋斗争取拿下你的诺贝尔奖的!妻子望着丈夫认真严肃的样子,柔和地笑了,两颊上的酒窝就显现出来。他趁机吻了酒窝,装作醉了的样子说,什么酒也不如这个酒醉人!小两口便开心地闹作一团。
不久后,他的一篇小说在省报副刊上发表了。妻子在报摊上一下买了十张报纸,又买了些下酒菜,她想今天无论如何也要让丈夫喝两盅茅台酒!她神采飞扬地走回宿舍,象报贩一样见到熟人就塞一份报纸,告诉人家,我爱人的小说上省报了!那时作家还十分令人景仰,能在省报上发表文章在一般人心目中简直就不得了,于是大家就都用羡慕的目光看着她,她心里就一阵阵骄傲满足。到家时,她手里只剩下了一份报纸,那是给丈夫留的。孟辉接过报纸,一口气读完自己的小说,接着又对照底稿审看哪些地方改过,作了些记号。这时,他才激动起来,一下子抱起妻子狂吻一阵。闹腾够了,妻子起来摆出了几盘下酒菜,接着又要从酒柜里取那瓶茅台酒。这次,他没等妻子取出茅台就又神情庄严地说,别动,现在喝它理由还不太充分,再等等吧,等我写出更有分量的作品时再领你这个诺贝尔奖吧!妻子想了想就又把酒放回了酒柜,换了瓶别的酒给他斟上了。
一晃几年过去了,茅台酒依旧端端正正地摆在酒柜中间,像撙尊神。他在写作疲惫不堪时,便会回过头来默默地望上一眼,那酒液便从这一望中通过眼睛流入心里,他便会感到一阵醉意。茅台已不象几年前那样高不可攀,现在市面上比它贵的洋酒多的是,但他却还是特别看重这瓶酒。几年之中他好运不断,特别值得一提的是他的一篇中篇小说在某个国家级大型文学刊物发表,妻子竭力怂恿他喝掉这酒,她还说,报上说了酒放时间长了也要变味的,你把这酒喝了吧,以后我再给你买一瓶就是了,反正现在对咱来说也不在乎一瓶酒了!但他却说总得有个理由吧?妻子生气道,喝个酒还要理由,你写作怎么就不要理由?他嘴上没说心里却暗暗想我现在写作就是为了喝那瓶茅台酒,只要能在国家级刊物上再发表一个中篇小说我就一定把这酒喝了。他和茅台酒较上了劲。
他更勤奋了,几乎每天都熬到深夜。他的大名差不多每周都能在报刊上看到,妻子虽然还象以往那样乐此不疲地替他从报刊杂志上收集已发表的作品,并将它们送到他的手上,但他却早已没有了以往的兴高采烈,他的神经麻木了。他象看别人的作品那样冷冰冰地注视着自己的作品,只觉得味道寡淡。他渴望着新的刺激,就象嗜毒如命的瘾君子渴望加大剂量一一样。他一心只想上国家级大型刊物,对当地报刊已经失去兴趣。他只想写中长篇,千把字的短文再也提不起他的热情。但他并不顺利,自从发了那个中篇以后他就老是受挫,连遭退稿。他非常苦闷,甚至想离开文学、封笔下海,但过不了几天,他还得乖乖地回到书桌前,重新面对苦海无边的稿纸。要封笔也得有理由,他没有理由不写。
他活得很累,写得更累。而最令人伤心的是他的灵感越来越迟钝,写作越来越不顺手。有一天,他又收到了曾发表过他小说的国家级刊物的退稿。退稿是一个中篇,曾费了他两三个月的时间,他非常看好这篇小说,盼望着能给自己带来好运,重新找回丢失的灵感,并帮他赢得那瓶芽台酒,他已经下定决心等这篇作品一发表就喝掉这瓶酒,不料却又遭遇了退稿。他意识到自己已江郎才尽,再也写不出好作品了,甚至觉得自己根本不应当写作。
妻子知道他的稿子又被退回了,心里也很难过,就劝他想开点,别气坏了身子。他又把怒火喷射到妻子身上,蛮不讲理地吼道,都怪你买的那瓶茅台酒,就是它把我折磨成这个样子的,我要砸了它!说着就从酒柜中拿出了那瓶酒将它摔碎了。
酒液流了一地,却没有丝毫香气,仿佛那只是一滩水。他用手蘸了点液体放在舌尖尝了尝,竟完全没有酒味,就问妻子这是怎么回事?妻子怯生生地看着他说,以前你一发表作品,我就悄悄倒一杯给你喝,早就把瓶里的酒倒完了,水是我后来灌进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