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江南】路(小说)
一
尼冠从“梦中”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这让它感到有点恐惧和狐疑。这是哪儿?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尼冠心中想着。
天刚刚大亮,东边的天空正有一轮太阳在喷薄欲出,不大一会,金灿灿的阳光穿透过周围的树叶和灌木丛以及小草的罅隙,千丝万缕地照射在大地上,也照在尼冠的身上。
它睁大眼睛,打量着自己身边的一切:这是一个四方型的大铁笼子,四面都是是绿色高高的铁栏,有一面铁栏有个铁门,但已经上了锁。铁门通向后面的,是一座假山石洞,貌似石洞还不算小,里面凌乱地散落着一些干草和一些同类的粪便还有半空嗡嗡乱飞的苍蝇。
尼冠伸腰张嘴打了个哈欠,用前爪使劲挠了一下地,不仅赶忙缩了回去,原来地面竟然如石头般坚硬。它上前用爪子攀住铁栏,试图推开它,铁栏纹丝不动。于是,它转到另外一个铁栏面前,同样,铁栏纹丝不动。它不仅后退两步发出一声低沉的怒吼,面对第三个铁栏,用力撞了上去,“砰”,它差点摔倒在地,铁栏还是纹丝不动。
这种情形让它开始烦躁起来,它不停地来回踱着步,试图从铁栏上找到一条出路。最后,它发现所有的努力都是白费,这是一个坚固无比的铁笼,就连头顶上空都是一张坚硬无比的铁网在笼罩着它。
这个曾经叱咤风云的草原之王、百兽之尊的狮子尼冠被人类囚禁在了铁笼之中,它沮丧地趴在坚硬的水泥地上喘着粗气。
它惊奇地发现,周围有很多它熟悉的身影,狼、角羚、梅花鹿、虎、犀牛……它突然从地上一跃而起……因为它看到羚羊满卡就离它不远处,正在悠闲地叼着一撮青草在慢慢咀嚼。尼冠脑海中甚至出现了它正在贪婪啃噬满卡骨肉的快感画面,嘴角滴着满卡的鲜血,散发出温热的腥味,这是它喜欢的。
“砰”,尼冠被撞得眼冒金星,又一次差点摔在地上,它灵活地跳跃了一下,没有重重地倒下。而对面的角羚满卡还正在慢条斯理地咀嚼着那撮青草,然后,脖子一扬,咽下肚去。
尼冠愤怒地在笼子里走来走去,突然眼角无意中一撇,看到左前方长颈鹿班吉伸着长长的脖子,试图够到它身边的一棵树上的树叶,很显然,下面能够得到的树叶已经没有了,而上面的显然有点高,虽然它的脖子很长,但和树比起来,还不够长。徒劳无功后,班吉垂下了头,在身边一棵粗壮但是人为植入的假树上胡乱的啃着。这是一棵只有树干没有树枝的树,光秃秃的,树干的中心是一根根的钢筋和坚固的水泥。班吉无聊地围绕着树干啃着,树干被它啃得滑溜溜的,但它依然每天都啃着它,因为不这样做,班吉不知道干什么。
尼冠紧紧盯着班吉的脖子,别看班吉鹿高马大,却是一个不会发出声音的笨蛋!尼冠心想它和它的母亲父亲以及兄弟姐妹不知猎杀过多少年幼的长颈鹿。成年的长颈鹿不好追逐,而年幼的长颈鹿体力较弱,警惕性不高,而且把它们扑倒在地的时候,它们发不出声音呼救,不会引来它们的父母和想不劳而获的狼群与鬛狗的觊觎抢夺。
尼冠仰头对着班吉发出了一声阴森的嗥叫,然而班吉似乎熟视无睹,仿佛没有听到尼冠的叫声,依然旁若无人地啃着光秃秃的树干。
这让尼冠有点受伤,它想再次对着铁栏发起攻击,却又仿佛明白了什么,最后乖乖地趴在了地上,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它在回想它曾经在草原上纵情奔腾尽情跳跃的日子,以及那一望无垠的大草原……
没过多久,它听到笼子外面有凌乱的脚步声和吵杂声,尼冠睁开眼睛,发现铁笼外的各个小路上,逐渐涌来了很多的人,有男人有女人,还有小男人小女人。他们穿得花花绿绿,比旁边的花儿还争奇斗艳。这是一群善于伪装的人类,不敢像尼冠它们一样呈现出最原始的姿态,只有在黑夜的掩护下躲在房子里褪掉花花绿绿的装束。尼冠鼻子里发出一声鄙夷的声响。人们嘴里叽叽喳喳,不知在说着什么,脸上的表情亦或兴奋亦或惊奇。尼冠是认得他们的,在大草原上,它无数次见过他们出现在那里,坐在比它跑得还快的大武器里,手中端着枪,它曾目睹有不少的同类和异类被他们打死或者活捉。
所以,它恨人类,破坏了它们的生活,毁掉了它的幸福,践踏了草原原本的生存环境,人类也和它们一样,成了动物们之间杀戮的本性,让草原留下了更多血腥的罪恶。然而,人类的强大不是它们能够制服的。
尼冠静静地瞪视着越来越多的人群,体内的野性和兽性驱使它对着人群发出了振聋发聩的嘶嗥,很多人都围拢了过来。
“妈妈,这里面这头大狮子,和上次那一只不一样呢,上次那一只叫哈逊,这一只牌子上说它叫尼冠;那哈逊去哪里啦?”铁栏外有个花枝招展的小女孩趴在铁栏上对着身边的妈妈说着问着。
“这是一只年轻的公狮子呢。哦,那个哈逊啊,听说得了抑郁症,整天不吃不喝的,最后就死掉了。原因是另一只狮子生病死了,那只是它的妻子。动物园怎么会没有狮子呢,所以,哈逊死了,就会有新狮子到来。”年轻的母亲轻声给小女孩解释着。
“妈妈,电视里狮子在草原上跑的可快了,那它现在还会跑吗?”小女孩仰脸问道。
“傻孩子,现在它被关到了笼子里,没有路可跑,它只能每天接受管理人员定时定量给它们的食物,吃饱后被工作人员赶到这铁笼子里,接受我们的观看,跑不出去的。这像一只刚来的新狮子呢,脾气看着很大呢,时间一长,它就没脾气了。”年轻的母亲说着拉着小女孩走了,去欣赏别处的动物了。
“它们好可怜啊,这里不是它们的家,也跑不出去。唉!”小女孩边说着边回头又看了尼冠一眼。她发现,尼冠面前有的人走了,很快又有人围了上去。
二
尼冠一转眼已在这里过去了两个月,每天吃着人类放到它身边的食物,生活虽然安逸不用再耗费精力去捕捉食物,但它依然想离开这里,它深切怀念大草原的生活,充满着刺激充满着生命的奔腾,无拘无束而自由自在,想念那纵情一跃如离弦之箭的追逐,想念那兄弟姐妹共同嬉戏玩耍的乐趣……可现在,每天困宥在这几平方米的铁笼子,别说轻轻一跃,就连连续打两个滚都展不开拳脚。尼冠无奈而焦躁,每当天黑的时候,它静静躺在属于它的黑屋子里,它感觉它的命运也是黑的。
这天它发现身边一直空荡荡的和它一样的铁笼里来了一只母狮子——菲曼。尼冠不仅兴奋起来,好久没看到同类了,而且还是一只母狮子。尼冠兴奋地不停在笼子里走来走去,并对菲曼发出讨好的低吟声。
然而菲曼似乎不理睬尼冠的讨好声,只是烦躁地不停在笼子里走来走去。菲曼和它当初一样,完全不适应这里的环境和生活,它不停地撞击铁笼,不停地发出阴森的嗥叫,不停地走来走去。它灵敏地嗅到这里充满了各种动物的气味,它要出去如拉满的弓弦一样,三秒钟内就狠命咬住了它们的脖子,然后撕肠剖肚,和它的家人们共享美餐。然而,现在,它眼睁睁地看着这些动物们逍遥自在地在它视线内走来晃去,菲曼感觉这实在不能容忍。
尼冠趴在地上静静地望着它,它在等待菲曼安静下来的时刻,它也知道菲曼有一天会安静下来的,就像它。除了安静下来接受无奈的命运,别无选择。
菲曼终于不再每天烦躁不安了,它已经习惯了这样每天一成不变的生活方式,它甚至像尼冠一样安静地趴在地上观看面前熙熙攘攘过往参观的人群,不时地还有孩子们从铁栏空隙扔进来的火腿和烤鸭,对于气味不好的食物它甚至连看也不看。
这天尼冠从铁栏的空挡伸出前爪碰了菲曼一下,菲曼心里不由悸动了一下,这种长久以来忽然来自异性的抚摸让它眼神不由迷离起来,心底充满了温柔的情愫。尼冠继续用前爪抚摸着菲曼,菲曼很享受地闭起眼睛任由尼冠的讨好和温情。
终于有一天,在后面的假山石洞里它们完成了爱的使命。
菲曼生产了三只小狮子,一儿两女,但是儿子生下来就死了。菲曼用嘴拱了拱这个儿子,然后一口咬住了它弱小的头颅,迅速吞到肚里。
两个女儿长得漂亮,和它们一样的皮毛和颜色。菲曼躺在地上很安然自得地哺乳它的孩子们,尼冠就趴在它们身边闭目养神。
它们不用担心像小时候自己的父母为了养活它们那样,不仅整日里躲避着来自凶猛猎物的追杀,还要出去为它们寻找食物。不仅要时刻警惕周围老虎和狼群的围攻,还要警惕人类那强大无比的猎枪。每一个能成长到成年的狮子很不容易,其中随时经历着生命不可预料的险境和绝地。现在,有人类每天把它们的肉食放在嘴边,不劳而获,当然,这是它们用自由之身换来的代价,而人类充当了它们,那些嘴边散发着血腥的肉食,养活着它们,它们存在着,满足着前来参观的人们的眼睛。
不知为何,它们两个漂亮的女儿没有活过十天,竟然在同一天莫名其妙的死了。当园内的工作人员试图把这两个小狮子清理出去的时候,尼冠和菲曼忽然分别咬住了小狮子,并快速地把它们吃到了肚子里。也许,它们的孩子从它们的肚子里出来,死了,也不能死到外面,不能让人类把它们的孩子拿走埋掉。
菲曼和尼冠分别仰头长嗥了一声,惊得园子里的一群飞鸟呼啦啦的飞到巨网下面的树梢上。
自此以后,菲曼日益消瘦起来,眼神不再有往昔的神采,即便是面对嘴边的一大坨新鲜的猪肉和山鸡,它也不理不睬,很快,菲曼便奄奄一息了。
陆续的,来了很多兽医方面的专家,但是,菲曼还是死了。
尼冠每天再也看不到菲曼了,心情暴躁地不停在笼子里走来走去,它开始用力地撞击铁栏,但是没有用,铁栏太坚固了。它和菲曼一样,日渐消瘦起来,皮毛也不再光滑柔顺,对送到嘴边的食物不闻不看。
这天,它踉踉跄跄从地上站起来,仰头发出了一声阴森恐怖的吼叫,拼尽全力向铁栏快速撞去,一次、两次、三次……
不久后,这个铁笼子里又来了一位雄壮无比的公狮子普罗,曾经那天来的小女孩又来了,她惊奇地喊道:妈妈,快来看,又来了一位新狮子,它叫普罗……
给你端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