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嘉孜
　　 一
　　 叮铃铃、叮铃铃，刺耳的电话铃声越来越高，白嘉孜不情愿地从枕头底下摸索出电话：“你谁啊，大清早的还让人睡觉不，烦不烦？”
　　 “姓白的，你他妈的活腻歪了是不，老子是刚子。”
　　 白嘉孜激灵灵打了一个冷颤，顿时睡意全无，满脸堆笑的：“刚子哥，找小弟有事吗？”
　　 “他妈的少给大爷装蒜，你借的二十万又到还款期限了，你给我听好，这次不能再往后推了，明天上午十点，连本带利一起给老子送过来，少一分，信不信老子带人废了你。”
　　 “刚子哥，能不能再宽限几天，小弟这段时间手头的确很紧？”白嘉孜低声下气地央求道。
　　 “不行，就是拖半天也不行，你他妈的少和大爷弄些里格楞，就算是抢银行你也要把钱给拿过来。”啪地一声，那端的刚子扣了电话。
　　 二
　　 一年前的白嘉孜在滨海市规划局工作，妻子小丽是他读大学的同学，在滨海市工商银行做职员，三岁的女儿白瑶瑶活泼可爱，有个令很多人羡慕的家庭。
　　 本来，发生在白嘉孜身上的故事如一汪静水，波澜不惊，可到了今天这个地步，是从他的一次暴富开始的。
　　 白家孜上班的市规划局西邻，有一家小小的彩票销售点。
　　 在单位食堂用过午餐后，白家孜都会出来买上一注彩票。虽他从未指望通过买彩中大奖，但已经养成了习惯。再说，也花不了几块钱。
　　 这天午饭后，他又出来到销售点买彩票，老远看见店面前摆着礼炮，卖彩票的店主小夫妻踩着梯子，正准备往门口上面挂横幅，于是喊道：“小刘，有啥喜事吗，看把你两口子乐得，脸上像开了花。”
　　 “是白科长啊，咱们小店里今天中出了500万的大奖，你说，可不是天大的喜事？”店老板乐呵呵地说道，脸上掩饰不住的笑容，好像那中大奖的人就是他自己一般。
　　 虽然在单位只是一个小小的科员，听到小刘如此地称呼他，白嘉孜还是蛮高兴：“小刘，哥哥祝贺你啊，中出大奖，你的生意会更加红火的，能告诉哥哥，是哪个小子有如此的造化吗？”白家孜压低了声音问道。
　　 “还不知道呢，号码就在这横幅上面，你好好看看，说不定是你呢，白科长，你可是天天来买彩票的。”说话的功夫，小刘夫妻已经把横幅挂好了。
　　 白嘉孜一边从上衣口袋的钱包里往外掏昨天买的彩票，一边说道：“去，你就别逗了，你哥哥就是受穷的命，我中了的话，先送你们小两口一百万。”
　　 白嘉孜看了看捏在手中的彩票，又抬起头，漫不经心地去看横幅上面的中奖号码，大脑忽然一阵眩晕：“天那，我不是在做梦吧？”
　　
　　 刚子
　　 一
　　 中了大奖的白嘉孜，还如往常一般在规划局上班。
　　 他想不张扬的生活，但是，刨去个人所得税，还剩400万揣在口袋里，心里会不痒痒？
　　 也就坚持了两个来月，白嘉孜不顾家人反对，先在市区繁华地段换了一套160坪的大房子，接着又买了一辆四十来万的轿车。
　　 其实，就算白嘉孜不这样露富，附近的人也早就猜出是他中了那500万大奖。
　　 这天周六上午，九点左右，白嘉孜正仰在家里书房上网聊天，手机铃响，接起来一听，是多年不见音信的好朋友刚子打过来的，约他出去见个面。
　　 刚子是白嘉孜初中、高中时期的同学，年龄比白嘉孜大两岁，体格健硕。回想起那时幸亏有他罩着，从没有哪个同学敢欺负性格懦弱的白嘉孜。
　　 高考落榜后，刚子就踏入了社会，而白嘉孜则顺利地迈进了大学校门，两人的联系也就渐渐少了。以至于白嘉孜大学毕业、结婚生女都没办法通知到他。据说，他跟自己的叔叔去了南方打拼去了。
　　 白嘉孜换了一身得体的服装，对着镜子刮了下还不算长的胡须，和小丽说了一声，开车赴约去了。
　　 在帝豪酒店的停车场泊好车，白嘉孜拉开车门，刚刚迈出一条腿，他就看见刚子微笑着走了过来。
　　 久别的同学重逢，有一种感情叫发自肺腑，两人紧紧地抱在一起，互相拍打着对方。
　　 看见刚子满身的名牌装扮，白嘉孜问道：“刚子，这几年在哪里发财了，可想煞小弟了。”
　　 “嘉孜，看你的行头，你小子不是也人模狗样混得不错嘛，走，咱哥们儿进去品着咖啡慢慢聊。”刚子一边说着，一边随意摁了下左手攥着的遥控钥匙，右边的一辆兰博基尼应声落锁。
　　 多亏没在刚子面前炫富，白嘉孜暗暗地思量道。
　　 二
　　 正如传言，刚子高中毕业后，扑着他叔叔去了南方。
　　 刚子叔叔，是南方某市的公安局长；刚子凭借这层关系，先是开了一家歌厅，一年的时间，就赚到了将近百万的第一桶金。
　　 刚子自幼练武，兼之体格强壮，头脑灵活又心狠手辣，很快，他就成了某市黑道上的小头目。
　　 第二年，刚子的歌厅在某市已经开了三家。同时，他用歌厅里赚到的钱放高利贷，您知道的，放贷来的钱更快，那些借他钱的，若是到期还不上，他就把人家往死里整，反正出了事情有他叔叔。
　　 前年，他叔叔从局长位子退了下来，刚子没有了靠山，被黑道上的老大生生榨去了一千多万，看事不妙，刚子便把歌厅卖了，回到了滨海市。
　　 回到滨海的刚子，用剩余的钱买了栋偏僻的房子，改造成了赌场，顺便放着高利贷。
　　 刚子知道，开赌场，有客户才能赚到钱。虽然他的赌场生意还可以，但他还是积极地四处招揽有钱的赌客。
　　 这天，无意中听人说起本市几个月前中出了一注五百万的大奖，得奖那小子就是白嘉孜。
　　 于是，就有了上面的这一幕。
　　 帝豪酒店咖啡厅，白嘉孜与刚子两个人品着咖啡，聊着自己的过去。
　　
　　 白嘉孜
　　 一
　　 经不住刚子的游说，白嘉孜试探性地放出去了二十万元高利贷。
　　 连续三个月，看每个月都有两万元的高息收入，白嘉孜渐渐地迷失了自我。
　　 昨天，刚子打电话喊他过去，在赌场里，白嘉孜又借给了原先曾借过他钱的大胖子老高一百万，当然，现金只是付出了九十万，十万元是预扣一个月的利息。
　　 去刚子赌场玩的次数多了，经不住诱惑，白嘉孜除了一直迷恋上网外，又渐渐地迷恋上了赌博。
　　 刚开始赌的时候，白嘉孜都是周末两天过去，钱输多赢少，瘾越来越大，后来，他干脆跟单位请了病假成天泡在刚子的赌场里。
　　 纸里终究包不住火，白嘉孜放高利贷和赌博的事情传到了媳妇小丽耳中，任凭小丽一哭二闹三上吊，白嘉孜就是不为所动。
　　 利令智昏，财迷心窍，必然会自取灭亡，现在还得意洋洋的白嘉孜，已经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这天的赌桌上，还不到两个小时，白嘉孜带来的钱就输光了，他喊过刚子来：“刚子，我今儿带的钱输光了，高胖子在哪个房间，你喊他来我要收回借款，”
　　 “你难道没听说啊，胖子一个礼拜前出车祸拜拜了。”
　　 “刚子，那他借、借、借我的一百多万咋、咋办？”脸色煞白，结结巴巴的白家嘉着急地问道。
　　 “咋办、你说能咋办？你还敢去告他不成，放高利贷可是不受法律保护的，尤其是用于赌博。”刚子慢条斯理地说道。
　　 “刚子，别忘了，你可是给他作保人的。”直到这时，白嘉孜还心存着一线指望。
　　 “那你去告我啊，我他妈的还借给了他几百万呢，我跟谁要去。”刚子恨恨地说道。
　　 看白嘉孜不吱声了，刚子伸出右手，拍着白嘉孜的胸脯：“哥们，这百十万你也别指望了，就权当他妈的丢了，在哥哥这里，我保证你还能从赌桌上赢回来。”
　　 二
　　 半年以后，白嘉孜不仅输光了所有的积蓄，还输光了变卖房子车子的百十万。
　　 由于常年缺勤，白嘉孜在规划局的工作自然也丢了。
　　 人都说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可又有几人能够做到。面对死不悔改的白嘉孜，无奈之下，深爱着他的小丽和他离婚领着女儿走了。
　　 现在的白嘉孜，由于没有赌资，已经借了刚子二十万元，没过多久，又输光了。
　　 第一次付刚子两万元的利息，他跑回老家，把老爹辛苦攒下的五万元骗了来，留下三万，本想能赌桌上翻本赢的，谁知是越想赢越会输啊，就剩下了几千元，他还要留着填肚子呢。
　　 无奈之下，白嘉孜又去跟刚子借钱：“刚子哥，再借给弟弟二十万，弟弟翻了本会一起还你的。”
　　 “还来借钱，上次二十万的利息你拖了几天，马上又要到期了，你这次先本息一起还上，我再借给你。”刚子没好气地说道。
　　 “刚子哥，要不就先借给我十万，凭咱们多年哥们感情，你还不放心我？”白嘉孜低声下气的央求道。
　　 “金钱面前没有哥们，还记得那死了的胖子不，他还是我的铁哥们呢，你现在要是死了，我跟谁要钱去，老婆孩子，车子房子都没有的穷鬼。”刚子不留一点情面地说道。
　　 没钱去赌场，就连翻本的希望也没有了，穷愁潦倒的白嘉孜只好成天泡在网吧里，只有晚上才回到租的房子睡觉。
　　 只有在上网的时候，白嘉孜才会忘了身处的困境，忘了所有的烦恼，在上面胡吹海聊，生活在海市蜃楼之间。
　　 要是不睡觉人可以活，他宁愿白黑泡在网吧里面，那样的话，他就忘记了还欠人家水电费，还欠人家房租，还欠人家几十万的高利贷。
　　 其实，白嘉孜心中最欠的，是小丽与女儿瑶瑶原本应该享受的幸福生活。
　　 昨天上网回来睡觉太晚，白嘉孜被刚子要债的电话吵起来，他知道，他没有几天安稳日子过了，刚子可不是吃素的，这个地址他知道。
　　 扣了刚子的电话，白嘉孜翻出钱包看了看，还剩不到两千元钱，这个地儿是不敢住下去了，他已经想好了，白天泡网吧，晚上就随便租住最便宜的小旅馆，电话关机，不信刚子有能耐找到我。钱，花没了再说吧，实在不行，就回老家种地去。
　　
　　 王立仁
　　 一
　　 又是一个周六，早晨九点，梦幻集团老总办公室里，光滑如镜的老板台上，电脑屏幕中，视频里面的少妇婉约怡人。
　　 王立仁，梦幻集团的老总，滨海市人大代表，每每在当地电视，报纸屡有报道的风云人物。
　　 前段时间，网上聊天偶然认识了这个叫做月月的女人，没想竟被她迷住了。
　　 是啊，作为在滨海市呼风唤雨的企业巨头，王立仁啥样的女人没见过，啥样的女人没玩过。
　　 但是，人啊，特别在感情方面的喜好，总是让人难以琢磨。
　　 王立仁承认，以前那些跟他好的女人，个个都也是闭月羞花的美女，但他心里清楚，她们之所以粘糊糊的贴着他，那都是看上了他王立仁手里的人民币。
　　 而这个月月，第一次聊天给人的感觉就不同。
　　 月月，在距滨海市一百公里的小县城里居住工作，据她自己讲，自己是某公司的白领，老公出国一年了，空虚时就上网聊以打发时间。月月喜欢在网上泡群，是那种文学氛围浓厚的群，因她有良好的文学修养，谈吐间自然就清丽脱俗，在王立仁的眼里，很有些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
　　 上个周末，王立仁驱车去了一趟月月所在的清江县城，与月月相见，见面后聊得甚是投缘。
　　 月月与王立仁聊家常，谈人生，还时不时对现阶段国内外形势发表自己的见解；唯独没像大多数女人那样，一见面就谈自己的悲惨感情史，谈化妆，谈服装，谈风花雪月。
　　 聊天的过程中，两人竟互相有了相见恨晚的感觉。
　　 虽然没有谈风花雪月，王立仁还是开了个房间，和月月风花雪月了一个下午。
　　 看着视频里风姿绰约的月月，王立仁心痒难耐，他说道：“月月，今儿又是周末，我想去看你，可以吗？”
　　 “好的王哥，月月也想你了，我等你啊，记得路上慢些，安全第一。”
　　 二
　　 清江县城，在一个叫做不见不散的情人酒店外，王立仁泊好了单位的普桑车。
　　 从副驾驶座上拿起刚买的鲜花，王立仁低下头闻了闻：“好香，”他禁不住自言自语的喃喃道，他知道，这独特的花香是那十六枝百合散发出来的味道，月月说过，她喜欢百合的味道。
　　 一进酒店门口，笑靥如花的月月就迎了过来，她伸出芊芊素手，接过了王立仁手中的花束。
　　 在单间餐桌紧靠着坐下，月月把鲜花放到旁边的座位上，伸手搂住了王立仁的腰，把娇嫩的左腮贴在王立仁的右脸上，轻轻的摩擦着。
　　 王立仁霎时感觉心跳加速，月月的体香淡淡，吐气如兰，娇声说道：“王哥，你对月月好月月知道，下次来可别给我买花了，要花好多钱吧？”
　　 “不贵，不贵，虽然我就是个普通工人，但买几枝花还是承受得起的，”王立仁由衷地说道。
　　 “不嘛，你再买花来见我，我可就真的生气了，虽然，我也很喜欢花。”月月撒娇的说道。
　　 “嗯，哥听月月的，”王立仁心头狂喜，暗想，她要是知道了我是个身价过亿的老总，该会如何。也多亏自己冒充了一次普通人，这样的爱才是真爱啊。
　　 月月松了松手，把鼻尖抵在了王立仁的鼻尖上，说道：“哥，你好好闻闻，月月的味道熟悉吗？”
　　 王立仁贪婪地闻着月月的味道，这是一种多么熟悉的味道啊，他竟然一时想不起来了，于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笨蛋啊哥，这就是百合的味道啊，月月的身上一直就有这种味道的，喜欢吗，哥。”月月越发的娇媚了。
　　 “哥说不出的喜欢啊，小宝贝，服务员马上就上来送菜了，咱们喝点小酒，吃了饭咱们再去宾馆房间风花那个雪月。”
　　 王立仁还没说完，月月伸出她如笋的右手食指，摁住了他的嘴，说道：“羞死人了，羞死人了，你好坏。”
　　
　　 我是谁
　　 清江县城云外楼大酒店，514房间。
　　 电视里播放着轻柔若水的曲子，颠鸾倒凤，两度疯狂过后的王立仁勉强冲了个澡，钻进暖暖的被窝，抱着早已睡熟了的月月，一会的功夫，他也进入了梦乡。
　　 梆梆梆，梆梆梆，刺耳的敲门声令人心悸，王立仁一下子从睡梦中惊醒，暗想，坏了，莫非是公安局来查房不成。
　　 嘭的一声巨响，王立仁想，坏了，这次丢大发了，门一定是被人从外面用锤头砸开了。
　　 王立仁披上睡衣，哆哆嗦嗦的站在地板上，看见从门外进来一人，体型魁梧，右手拿着一把明晃晃的斧头，看着此人相当眼熟，一时惊吓之下，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来了，于是壮着胆子问道：“你小子谁啊，是公安局的吗，有执法证吗？你知道我是谁吗，你惹得起吗？”
　　 来人一听王立仁的话，顿时火冒三丈：“他妈的，好你个败家子，敢如此口气对你刚子爷爷说话，关了手机，就以为老子就找不到你了，废话少说，抬起你的狗眼看看快到十点了吗，赶紧还老子的二十万，要不，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祭日。”
　　 王立仁，不，应该是这时的白嘉孜感觉到头痛欲裂，声嘶力竭地喊道：“我怎会是白嘉孜，不，我明明是身家过亿的王立仁，我不是白嘉孜，我不可能是白嘉孜，白嘉孜是谁？”
　　 白嘉孜揉了揉眼睛，回头往阴暗狭窄的房间里看了看：“月月呢，这房子里面的电视机呢，我不是白嘉孜，我不是白嘉孜，我是谁，我是谁，我是谁？"
　　 我是谁？我是谁？我是谁？这凄厉的喊声一声高似一声，在破败不堪的出租房一条街上空回荡着，回荡着。